在中国历史上,父子都是书法家的情况并不少见,比如三国时期的钟繇和钟会父子,又比如唐朝时的欧阳询和欧阳通,再比如宋朝的米芾和米友仁父子。但是,最出名的还应是东晋时期的王羲之和王献之父子。王羲之自不待说,被后世尊为书圣,其实王献之也被尊为书坛亚圣,与父亲并称为“二王”。而且,王献之的名气一度超过父亲,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更被世人认可。
就是因为王羲之和王献之的名气太大,尽管都是从事同样的工作,即便是不懂书法,对历史也不精通的人,也不至于将他们弄混。但是,许多朋友会向小珏提出一个问题:为什么王羲之和王献之明明是父子,名字里面却都带有一个“之”字,难道东晋时的人不需要避讳吗?
那当然不是,避讳是中国文化中特有的现象,它是指在说话和写文章的时候,遇到君主或尊亲的名字都不直接说出来,而是采取其它方式回避,以表尊重之意。在古代的避讳方式很多种,但基本上都是遵循着“为尊者讳,为亲者讳,为贤者讳”的总原则。
避讳到底是从何时开始,并不明确,但在唐宋和清朝达到两次高峰。这并不是说其它朝代不重视避讳,而是没有借此成为党同伐异或者文字狱的手段而已。在晋朝,著名的避讳故事就有不少。
比如当桓玄被任命为皇太子洗马时,许多朋友前去道贺,他也设宴接待。结果在席间,有位客人嫌弃酒凉,要求温酒。不料桓玄听说之后,竟然大哭起来。原来,桓玄的父亲就叫做桓温,温酒这个词犯了桓玄的家讳,偏偏不知者不罪,桓玄只能自己哭泣。不过场面立即非常尴尬,客人只能道歉告辞,宴会也不欢而散。
又比如在当时,朝廷任命王舒为会稽内史,却遭到了拒绝。王舒的理由非常简单,他的父亲叫做王会,他应该避讳,所以说什么也不去上任。结果朝廷也很迁就他,将会稽临时改名为“郐稽”,这才促成王舒的走马上任。
另外,我们所知的王昭君又被称为明妃,并不是当时汉朝朝廷给的封号,而是因为晋朝人在记载史书中要避司马昭的讳而加的。可见,当时东晋的避讳风气也是非常讲究,而且形成了相当规范的一套制度。那么,王献之为什么不避讳?
其实,王羲之一共有七个儿子,这七个葫芦娃的名字中都带有“之”字,分别叫做玄之、凝之、涣之、肃之、徽之、操之、献之。不光如此,王献之本身没有亲生儿子,他将王徽之的儿子过继为嗣,而这个儿子的名字叫王靖之,也有史籍记载为王静之。不管是哪个名字,肯定也带了个“之”字,并没有避讳。
再研究深入点,王羲之同辈中有12人的名字中带“之”字,子侄辈有22人的名字带“之”,孙辈中有12人带“之”字,曾孙有13人名字中带“之”字,玄孙中有9人名字带“之”字,即便到了五世孙,还有4人名字中带有“之”字。可以说,这个“之”字竟然是家族共享,想用就用。
其实,陈寅恪先生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。他在《崔浩与寇谦之》一文中明确表示:这并不是疏漏,而是因为王羲之家族信当时天师道,在那时候的信徒中,这个“之”是暗号、徽章。
说实话,这个问题并没有记载在古代史料之中,正史没有提及,文人笔记也没有涉及,陈先生的这个观点可谓十分新颖,却又石破天惊。可惜的是,陈先生只是顺便提到,并没有做详细的论述,更没有论证过程。
但是,我们发现,在整个六朝或者南北朝时期,名字最后一个字为“之”的人比比皆是,并非王氏家族的特有。南朝名将陈庆之、杰出的数学家祖冲之、晋著名画家顾恺之,其它大族中沈氏家族的沈攸之、沈演之、沈庆之。哪怕是司马皇族中也有司马尚之、司马恢之、司马允之、司马休之、司马楚之、司马景之。
因此,陈寅恪先生的推断是有相当大的可信度。也许,这个“之”字,就是在当时代表自己的地位或宗教信仰。就像荷兰人名字中的“范”,法国人名字中的“德”,德国人名字中的“冯”,都是贵族身份的象征;就连近邻日本女性名字中某某子,在大正时代之前,只有宗室的女儿才可以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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